現場聽眾提問。王樹平攝
■時間：2015年3月31日 ■地點：光明日報社 ■演講嘉賓：浙江省皮防所團總支書記、上柏住院部護士 歸嬋娟 我叫歸嬋娟，是浙江省皮膚病防治研究所團總支書記、上柏住院部主任助理和全國青年文明號號長，我最本職的工作是一名護士——麻風村的護士。很高興今天能有這樣的機會跟大家說說麻風病和麻風病人，說說我們這幫年輕人跟麻風病人的故事。 也曾糾結彷徨，終究為愛堅守 麻風病是人類最古老的慢性傳染病之一，已流行了4000多年。患者患病后會產生不可逆的畸殘，遭到周圍人的歧視、遺棄。 不僅麻風病人會受到歧視，就連麻防工作者也可能受到不公平的對待。20世紀50年代初，麻防前輩們下鄉普查，老百姓不讓住店，只能住茅草棚，甚至還住過破廟，但他們依然堅持不懈地將工作開展下去。還聽說有位老醫生在自己身上注射麻風桿菌，就為了研究麻風病。正是他們甘于平凡、無私奉獻的精神感染了一代又一代麻防人。 上柏住院部地處離德清縣城13公里的金車山腳下，是麻風休養員醫療保健服務與重癥麻風病人治療康復的一線科室，也是全省最大規模的麻風療養院。在這里，十幾位以70后、80后為主的醫護人員為了麻風病人默默地奉獻著。 也許你會問：什么是麻風休養員？這是一群麻風病治愈后留下畸殘的人，是一個弱勢、邊緣的特殊群體。現在我們村里的休養員，年紀最大的90歲，最小的40歲，平均72歲。我們的工作就是為這80名無家可歸或有家難回的麻風休養員和重癥麻風病人提供醫療康復服務。 與許多年輕人一樣，畢業那會兒，我想象著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和舒適的工作環境。剛被分配到上柏住院部時，我徹底懵了。要成為一名麻風病院的護士，我感到恐懼。接下來幾天，我忐忑地跟著護士長去巡房，用手套、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拿著鹽水、針管、紗布穿行在一排排病房之間。腿走酸了，手曬黑了，人變瘦了。我想過逃避，想過離開。在衛生戰線工作了30多年的老爸說：“我相信你，一定行。”在麻風村待了30多年的老護士長對我說：“你看到的只是他們的外表，你真正體會他們的內心嗎？”我開始嘗試著去感受他們的善良，慢慢發現：即使他們沒有手腳，但他們的笑容是最純真的；即使他們沒有眼睛，但他們的聽覺是最靈敏的；即使他們不能行走，但他們的話語是最親切的。 失明大娘讀懂我的腳步聲 張愛鳳大娘因麻風病而雙目失明，常年臥床不起，我每天要去給她喂藥。有一天，我頭有點暈，腳步犯飄，剛走進張大娘的病房，她就問：“囡囡，你哪里不舒服？走路這么沒力氣，該回去休息啊！” 要知道，張大娘什么也看不見啊！可她每天都在聽、在等我的腳步，甚至讀懂了我的腳步。 那天，我慚愧得睡不著覺。突然間，我覺得自己長大了。從那以后，不管是喂藥還是拔睫毛，我覺得都很有意義。我還經常陪休養員聊天，做他們的開心果，讓他們感受到人間的親情。 收獲真愛，是對青春最大的獎賞 護士劉盾有個當老師的男朋友，不滿意劉盾的工作，提出要么辭職，要么分手。因為在麻風村工作，劉盾已經失戀過一次。這一次，她依舊選擇留下。男朋友非常好奇：是什么樣的一份工作，讓她愿意舍棄愛情，選擇堅守？一天，男朋友偷偷跟著劉盾來到麻風村。當他看到劉盾像照顧爺爺奶奶一樣地照顧麻風休養員時，這個一米八的東北漢子一下子紅了眼眶，躲到角落里偷偷擦眼淚。那天晚上，他寫了一封特殊的情書：“盾盾，在如此浮華的社會，你能數年如一日守在麻風村。你的善良，值得我一輩子擁有。我，娶定你了！” 劉盾的愛情讓我們感慨：不去愛永遠不會被愛。我們對麻風休養員付出的愛，讓自己同樣收獲了愛——這不正是對青春的最大獎賞嗎？ 接受麻風病人“吃請”的勇氣 接受病人的吃請，在社會上被視為醫療不正之風，但在我們麻風村，那是需要一定勇氣的。 有一次，麻風休養員徐阿土過生日，包了餃子，特意邀請我們一起去吃。阿土把餃子舉到我們的嘴邊，至今我還記得他的眼神——有那么些羞怯，還有很多期待，純真得像個孩子。我實在沒有勇氣拒絕，嘴邊的餃子幾乎沒嚼就吞了下去。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餡兒的。看到我真的吃了餃子，阿土的表情發生變化了，先是愣愣地看著，接著突然大哭起來。一個男人，在他50歲生日的那天咧著嘴大哭，在旁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阿土說，他過了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次生日。 在麻風村的日子里，我們變得越來越分不清病人和親人，越來越分不清工作和生活；我們變得愛哭，卻越來越堅強。我們的生活還是那么單調，可我們的人生卻越來越豐富。 “我把自己當成鬼，只有你們把我當人” 每個麻風病人都有段辛酸的往事。我們非常希望用自己所學到的知識來幫助他們，用愛心去呵護他們，讓他們享受到溫暖和真情。 曹大媽是麻風反應病人。剛送來的時候，因為藥物色素沉淀的緣故，她全身發黑，眼神呆滯，從來不開口說話。但我知道，自閉的病人內心也渴望交流。我每天給大媽潰瘍的傷口換藥，為了不增加她的痛苦，我用生理鹽水沾濕，一點一點地將衣服剝離，每次都要花上很長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我會跟她講我聽到、看到的有趣的事。直到有一天，我正趴在床上給大媽換藥，從不開口的大媽突然哭了。她說：“我把自己當成鬼，只有你們把我當人。”那一刻，我和大媽一起心酸流淚。淚水沖刷的不僅僅是她心里的委屈，更是曾經的絕望。看到她臉上重新洋溢著生命的光彩，我知道，大媽找到家了——家的溫暖，讓生命之花重新綻放。 只有偏僻的山坳，沒有偏僻的人生，山坳里的人生照樣出彩。我們的工作雖然普通，但我們用敬業的精神贏得麻風休養員的信任，用誠信的服務贏得麻風休養員的認同，用友善的態度贏得麻風休養員的贊賞。我們把青春奉獻給麻風村，用愛堅守，以此展現我們懷抱夢想、奉獻青春的人生追求，用實際行動踐行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本文摘編自“核心價值觀百場講壇”第十六場活動的現場演講實錄，光明網記者章麗鋆整理。） 【專家點評】 中國倫理學會會長萬俊人： 一個社會的核心價值觀確定以后，如何成為每一個社會成員的自覺行動，這中間需要很多的中介和跨度。中介就是媒體，光明日報在這個時候發現這樣一個典型非常可貴。正是通過這樣一種中介，讓我們看到了在這個社會的基層，她（他）們在以自己的職業踐行著一種足以代表我們這個社會核心價值的理想。十多年如一日，是因為她（他）們有一種信念，留下就是堅守，堅守的其實不僅僅是職責，更是愛，是對愛的信仰。什么是真愛？什么是大愛？我想歸嬋娟同志和她所代表的團隊給了我們再深刻不過的回答。 堅守需要非常堅定的信念，歸嬋娟同志和她的團隊之所以能夠堅守，是因為她（他）們體會到最核心的問題——存在的價值。當她（他）們用全身心去愛那些病殘者的時候，自己也感受到了一種最真摯的人類的愛。我們這個社會常常有一些先知先覺者，他們并不是最有水平的人，并不是智者，卻在我們人類的主體中間有超強的道德職責和道德敏感性。 人們崇尚英雄。英雄是什么？英雄是支配人類社會精神信仰和心靈的精英，他們代表真正的人類靈魂和精神典范，是道德的犧牲者，他們把自己奉獻給偉大的理想。我想，歸嬋娟同志和她的群體就是這樣的。 法國年輕的哲學家居友說過，每一個人都有多于自己的快樂所需要的微笑，也都有多于自己的痛苦所需要的眼淚。所以，為別人的痛苦而落淚而行動，為別人的成功和幸福、喜悅而微笑，其實是我們人類最高的境界，是真正的人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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